《红纸红包》
(一):天降横财
蓉城的七月(初七),像个巨大的蒸笼,哪怕到了晚上,空气里也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燥热。我叫阿蓉,在平安保险公司干了三年,业绩平平,连个小组长的边都没摸到。今晚,又是被经理留在办公室“单独辅导”的一晚,对着电话簿上一个个陌生号码,机械地重复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开场白话术,换来的却总是冰冷的忙音或不耐烦的挂断。
晚上十二点,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终于晃到了租住的老式小区。这小区始建于1972年,是早年间邮政储蓄公司的员工宿舍,听说最初是供电所里的房子,五栋七层三单元的老砖楼左右围起像个沉默的骨灰盒,挤在城市边缘地带。我住的中间第三栋二单元四楼八号门,楼梯是裸露的水泥台阶,踩上去总有种年久失修的混浊空洞声。右手边的扶手还是木质材料,到处都有被老鼠啃缺的痕迹,尤其是靠近四楼我住的地方,那块扶手断了一半,坑坑洼洼,我都不敢伸手去摸,生怕被扎破了手指或者从中间的大洞里漏到底楼去!路过时总是靠着墙里那一边上下楼,楼道里没有过道灯,只有二楼一家开着眼镜铺子老店的门口有一个三瓦的声控白炽节能灯泡,从一楼上去隔老远得吼好几声才能勉强亮一下,光线被层层叠叠的阴影吞噬。上四楼的楼梯转弯处有一个巨大的老式破旧空调斜挂在头顶半空中,一到夏天就是嘁咔嘁咔扇叶转动的声音顺着吹出来的风扬起半地的灰尘到处漂,如果不快速路过,你会总觉得那个烂空调会突然砸下来把人削成两半!脑袋被开瓢!
就着二楼的灯还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手机还有百分之二的电),我一口气大跨步冲上了四楼,黑色粗跟高跟鞋的啪咔声都还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摸到四楼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我感觉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我皱了皱眉,弯下腰,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地面——那是个红包,一个大得离谱的红包。
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印着金元宝、卡通图案和“恭喜发财”的喜庆红包,而是用最普通的红纸手工剪裁粘贴的,边角还有点毛糙,左右两边还有米饭粘过的痕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土诡气。红包约莫有巴掌长,鼓鼓囊囊的,开口没封,借着手机光往里一瞥,我瞳孔猛地一缩——里面居然是一沓沓崭新的百元大钞!
心脏“咚咚”狂跳起来,我几乎是颤抖着捡起红包,飞快地打开家门,“砰”地一声甩上门,反手拧死了锁。客厅十五瓦的白炽灯却亮得刺眼,我把红包往桌上一倒,哗啦啦的钞票声让我脑子发懵。
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
全是连号的新票子,手感挺括,油墨味新鲜得不正常。我数了三遍,没错,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有零有整。这个数字有点太吉利了,吉利得像某种刻意的安排。
数钱的时候,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楼道里踱步。紧接着,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喘气声,隔着门板,听起来湿乎乎的,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钱还没焐热,难道是失主找来了?
我赶紧把钱塞回红包,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凑到门镜前看。楼道里黑黢黢的,手机光照过去,只能看到楼梯拐角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喂!楼上楼下的,谁丢钱了?”我壮着胆子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喊了一嗓子。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很快就被寂静吞噬。隔壁单元倒是传来一声怒骂:“哪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鬼吼鬼叫什么!”
我悻悻地关上门,反锁了两道。再看桌上的红包,那鲜艳的红色在白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甚至透着一丝诡异。这红纸,颜色太深了,红得像凝固的血,质地也怪怪的,有点像老家棺材铺里,给死人糊纸扎时用的那种特制红纸,摸上去微微发涩。
我打了个冷颤,把红包推远了些。一万八千多块,对我来说是笔巨款,我卖保险累死累活,有时候半年都攒不下这么多。可这钱来得太蹊跷了,平白无故出现在我家门口,还是用这种奇怪的红包装着。
想了想,我决定明天一早问问楼上楼下的邻居,要是没人认领……再考虑怎么处理。把红包塞进抽屉,我匆匆下了碗面条,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心里总有点不安。洗漱完躺到床上时,已经一点多了,困意袭来,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感觉床边站了个人。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个轮廓。很高,很瘦,像根竹竿,静静地立在卧室角落窗帘边的阴影里。我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也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那黑影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窗外天刚蒙蒙亮,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帘被纱窗栽的风吹得微微晃动。
是梦魇吧,我安慰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二):无人认领的钱
五点多醒来,再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做早饭。煎蛋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放昨晚卧室里的那个黑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黑影的身形……好像有点眼熟。
吃完早饭,我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特意把红包拿出来,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出门下楼丢垃圾时,正好碰到楼上楼下的邻居陆续下楼上班。
我站在一楼楼梯口,像个发传单的,逢人就问:“不好意思,请问昨晚你们有没有丢东西?一个红色的纸红包,里面有一万八千多块钱。”
大部分人都是一脸茫然,摆摆手说没有,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大概觉得我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也有人好奇地问几句,但一听金额和红包的描述,都连连摇头。
直到一个住在转角第四栋楼一单元的中年男人路过,我刚说完,他眼睛一亮,立刻接口:“哎呀!是我丢的!我昨晚去我表叔家喝酒,回来得晚,可能掉你们楼梯上了!”
我心里一喜,总算找到失主了?“真的吗?那你跟我上去看看吧。”
男人搓着手,跟着我上了四楼。到了我家门口,我打开门,指着桌上的红包说:“你看,是不是这个?”
男人探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急切和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像是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不、不是!不是这个!我的红包上有喜字,是结婚时用的,这个……这个不对!”
他说完,也不等我反应,转身就往楼下跑,脚步匆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甚至没打开红包看看里面的钱,就一口咬定不是他的。如果真是他丢的,怎么会不确认一下金额?还有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到底在怕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上下班都会留意楼道,也向更多邻居询问过,但没有一个人承认丢了钱。仿佛那个红包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专门砸中了我。
而我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这笔“意外之财”而好转。经理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严厉,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打电话打到嗓子冒烟,业绩却依旧挂零。唯一的“进步”,是那笔车险终于卖出去了,三千块,经理难得没骂我,让我今天六点就下班了。
下班后,我去菜市场买菜,路过一家香蜡纸铺。铺子不大,门口摆满了香烛、纸钱和纸扎的元宝、汽车。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副圆镜片老花镜,平时总是眯着眼打盹。
今天他却格外精神,看见我路过,竟然主动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姑娘,进来看看?”
我有点奇怪,我跟他不熟,平时也从没买过他家东西。“不了,老板,我家没……”
“没什么?”老头打断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很古怪,不是贪婪,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怜悯?“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
我心里一紧,难道他看出什么了?“没有啊,老板,您看错了吧。”
老头没接我的话,自顾自地拿起一叠黄表纸,又指了指旁边的纸扎:“我们这儿有丧葬一条龙服务,现在给你打七折,怎么样?”
我皱起眉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家好好的,买这些干什么!你别胡说八道啊!”
老头放下手里的纸,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还有两天。”
“什么还有两天?”我追问。
“七月十三,”老头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中元节快到了,有些不该收的钱,早点还回去,不然……”
他没说完,但那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我后背发凉。我没再理他,匆匆离开了纸铺,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不上不下勒得人喘不过气。
还有两天?七月十三?今天是七月十一,捡到红包的那天好像是七月初七……难道这钱真的跟鬼节有关?
晚上回到家,我没像往常一样加班到深夜,心里总惦记着老头的话。客厅里静悄悄的,那红包还放在桌上,像个沉默的定时炸弹。
我躺在床上,不敢关灯,只好让床头的节能小壁灯一直亮起。眼皮越来越沉,但刚要睡着,就感觉床边又出现了那个黑影。
这次,它好像离我更近了。
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股阴冷的气息几乎要浸透我的被子。我鼓起勇气,使足了劲才微微睁开右眼的一条眼缝——
借着头顶壁灯透出来的昏黄微光,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很高,很瘦,穿着长袖长裤,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想尖叫,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那个黑影,慢慢地、慢慢地,向我靠近。
我能听到它的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但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跳上。它站到了我的床头边,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泥土和腐朽木头混合的气味。
然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冰凉,湿滑,像一条冰冷的蛇。
(三):七楼的邻居
我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触感消失后,黑影似乎在我床头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直到窗外透进第一缕晨光,那黑影才像雾气一样,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我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冷汗淋漓。床单都被我的汗水浸湿了。
天亮了,恐惧稍微退去了一些,但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香蜡铺老板的话,昨晚那个清晰的黑影,还有那笔来历不明的钱……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
我不能再等了。今天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我首先想到的是楼上的那个邻居,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他住在七楼14号,就在我楼上。捡到红包的那天,我好像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在楼道里闪过,之后这几天,也没再见过他下楼。他会不会和这个红包有关系?
我决定上楼去问问他。
七楼是顶楼,楼梯越往上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潮湿。楼道里堆着一些杂物,蜘蛛网在角落里无声地蔓延。七楼14号,就在楼梯拐角的最尽头。
我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敲,声音大了些:“有人吗?我是楼下四楼的,有点事想问你!”
还是没人应。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漆皮已经斑驳脱落,门缝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我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门——
“吱呀”一声,门竟然没锁,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犹豫。随便闯入别人家里不太好,但转念一想,也许他进门忘了锁门呢?而且我只是想问几句话。
我把门推开一点,探着头往里看。
里面是个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纸箱,上面也落满了灰。窗户是关着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这……这怎么可能?
三个月前,我明明看到他搬进来的,还跟他打过几次招呼,他怎么会住在一个空房子里?难道我看错了?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老旧的木地板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响声。房间不大,跟我那个房子一样的两室一厅的格局,后面带一个小阳台和卫生间。我走到阳台上,阳台门也没锁,推开一看,阳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晾衣架,上面还挂着件半干的短袖子衣服——正是我几次看到那个小伙子穿的款式。
衣服是湿的,还在滴着水,可阳台上并没有晾晒的痕迹,水是从哪里来的?我伸手摸了摸衣服,冰凉刺骨,就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我看到阳台角落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我的脸,还有我身后……
一个高高的、瘦瘦的身影。
我猛地回头!
阳台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住在七楼的小伙子。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袖T恤,下身是膝盖处破了个洞的牛仔裤,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红得不正常。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我喊半天也没人应!”我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不是住在这吗?怎么家里什么都没有?”
小伙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慢慢地走进来,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他走到我面前,停下了。
一股浓烈的、和我昨晚在床头闻到的一模一样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泥土和腐朽木头的混合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你捡到了我的红包。”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对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那……那是你的钱?你为什么放在我门口?”
“因为……”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落在我脸上,“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我紧张地问。
“帮我找到我的东西。”他说,“找到了,这钱就是你的。找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我不寒而栗。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
“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说,“就在这栋楼里。给你一天时间,七月十三之前,必须找到。”
七月十三!又是七月十三!昨天香蜡铺老板说的“还有两天”,难道就是指这个?
“我……我怎么找?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急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会知道的。”他笑了笑,那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记住,七月十三晚上十二点之前,找不到,后果自负。”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了,别想把钱还回来,也别想跑。我能找到你,就能找到你的家人。”
说完,他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门外。
我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浑身冰冷。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却驱散不了我心里的寒意。
那个小伙子,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是鬼吗?那笔钱,真的是冥币吗?还有他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冰凉一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吓了我一跳。我掏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几个字:
“去问一楼的王奶奶。”
(四):十四号的秘密
一楼的王奶奶?
我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王奶奶好像是住在隔壁一单元一楼的一个独居老人,头发全白了,平时总是喜欢坐在楼道口晒太阳,见人就笑眯眯的。我跟她不算熟,只打过几次招呼。
那个小伙子为什么让我去问王奶奶?难道她知道什么?
我不敢耽误,匆匆离开了七楼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七上八下的。走到一单元一楼,果然看到王奶奶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补一件旧衣服。
“王奶奶。”我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王奶奶抬起头,看到是我,笑眯眯地说:“是阿蓉啊,还没去上班?”
“嗯,王奶奶,我有点事想问问您。”我蹲下来,凑近她,“您知道我们这栋楼,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王奶奶手里的针线停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特别的事情?啥特别的事情啊?”
“就是……比如有人去世了,或者遇到什么怪事之类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尤其是我楼上七楼14号门那个房间,以前住的是什么人?”
提到“七楼14号”,王奶奶的脸色明显变了,笑容也收敛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唉,姑娘,你问这个干啥?那地方……不干净啊。”
“不干净?”我心里一紧,“王奶奶,您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奶奶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啊,都过去好几年了。七楼14号,以前住的是个小伙子,跟你差不多大,在工地打工的,人挺老实勤快的,就是命苦。”
“他怎么了?”
“他啊,谈了个女朋友,两个人感情挺好的,谈了五六年,都准备结婚了。”王奶奶的声音有些伤感,“可是女方家里嫌他没钱,逼着他们分手。那姑娘也没顶住压力,跟他分了。这小伙子受了刺激,想不开,就在那个房间里……上吊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那个小伙子,真的是鬼!
“那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颤声问。
“好像是……前年吧,具体日子,哎,人老了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天很热的时候。”王奶奶说,“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还是我楼上孙大爷给报的警!他去你们单元楼收捡废品!小伙子死了之后,那房子就一直空着,没人敢租。太晦气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楼上好像搬来了人,我还以为是新租客呢,不过我也没敢多问。”
原来如此!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就是当年在七楼14号上吊自杀的人!他根本不是什么新邻居,而是一个滞留在这里的鬼魂!
那他为什么要找我?还要我帮他找东西?他要找的是什么?
“王奶奶,”我定了定神,继续问,“那您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比如……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王奶奶想了想,摇摇头:“不清楚啊,他家里人来处理后事的时候,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剩下的破破烂烂的,也都扔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连忙追问。
“不过我好像记得,”王奶奶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他自杀前几天,好像跟人借了一大笔钱,说是要做点小生意,把女朋友追回来。结果钱没挣到,人先没了。也不知道那钱还没还上……”
借钱?一大笔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那个红包里的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这个数字,会不会就是他当年借的那笔钱?
“王奶奶,您还记得他跟谁借的钱吗?”
“这我哪知道啊,”王奶奶摆摆手,“他平时挺内向的,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估计是跟外面放贷的人借的吧。”
线索好像又断了。我谢过王奶奶,心里乱糟糟的。离七月十三还只有一天时间,我该去哪里找他要的东西?
回到家,我看着桌上那个红纸红包,心里百感交集。这钱果然不是好东西,是鬼钱!难怪那个一单元的男人看到红包会吓得落荒而逃,他肯定知道这钱的来历!
我想把钱扔掉,可是又想起那个鬼魂的话:“别想把钱还回来,也别想跑。我能找到你,就能找到你的家人。”
我不敢赌。如果他真的能找到我的家人,那怎么办?
我必须在七月十三之前找到他要的东西。可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坐在沙发上,绞尽脑汁地想。鬼魂说那东西在这栋楼里,可是这栋楼这么大,三个单元四十二户人家,怎么找,总不能挨家挨户去问吧?
等等,鬼魂还说过,“你会知道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见过那个东西了?或者,那个东西会自己出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去楼道的垃圾桶看看。”
楼道的垃圾桶?
我心里疑惑,但还是决定去看看。反正也没有其他线索了。
我拿着手机,走到楼道里。我们这栋楼的垃圾桶就在一楼楼梯口旁边,是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里面堆满了各种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我皱着眉头,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垃圾桶里面。里面什么都有,果皮、废纸、塑料袋……我强忍着恶心,在里面翻找着。
找了半天,除了一手的脏东西,什么都没找到。难道是我找错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手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把它掏出来,借着光一看——
是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四四方方的,大概有巴掌大小,布上还绣着一些模糊的花纹。布的质地很粗糙,像是老粗布,边缘有些磨损了。
这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红布。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做工很精致,上面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花纹。盒子是锁着的,锁是那种老式的铜锁。
我心里一阵激动,难道这就是那个鬼魂要找的东西?
就在我拿起木盒,准备仔细看看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我。
我猛地回头——
那个高高瘦瘦的鬼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楼梯第四个台阶上,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木盒。
“你果真找到了。”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五):七月十三的约定
我被他吓得差点把木盒扔出去,心脏狂跳不止。“这……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鬼魂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他的手苍白而冰冷,指甲很长,泛着青黑色。“把它给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木盒。“这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找它?”
鬼魂的眼神变得有些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戾气。“不该问的别问!把它给我!”
他的语气很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越来越重,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缠着我?”我鼓起勇气,问道,“那笔钱,是不是你故意放在我门口的?”
鬼魂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是。我需要一个活人帮我找到这个盒子。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缺钱,”鬼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而且,你住在这里,方便寻找。”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从鬼手里拿到的钱。
“那这个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
鬼魂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面是……我的命。”
“你的命?你不是都死了吗?”我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当年我自杀前,借了一笔高利贷,”鬼魂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放贷的人是个懂邪术的,他让我用一样最珍贵的东西做抵押。我当时被失恋冲昏了头脑,就把自己的‘命魂’封在了这个盒子里,跟他换了那笔钱。”
“命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人有三魂七魄,命魂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魂,掌管人的寿命和气运。”鬼魂说,“我把命魂封在盒子里,结果生意失败,女朋友也离开了我,我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可是我死后,魂魄无法离开这里,因为我的命魂还被封在这个盒子里。那个放贷的人拿到钱后就跑了,盒子也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里。”
“所以你一直在找这个盒子?”
“是,”鬼魂点点头,“找了好几年,一直没找到。直到我感觉到它的气息出现在这栋楼里,我才想办法引你过来,帮我找到它。”
“那你找到命魂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我问。
“是,不过……”鬼魂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向往,“拿到命魂,我的魂魄就能完整,就可以去该去的地方了。不过你……”
听到这里,没注意听后面,我心里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些。原来他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并不是想害我。
“那这个盒子怎么打开?”我看着手里的木盒,上面的铜锁锈迹斑斑,似乎很难打开。
“不需要打开,”鬼魂说,“只要我拿到它,命魂自然会回到我的身上。”
他再次伸出手:“把它给我吧。谢谢你帮我找到它。”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把木盒递了过去。
鬼魂接过木盒,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命魂回归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而是多了一丝生气。他看着我,说了一句:“谢谢你,阿蓉。那笔钱,你留着吧,就当是我的谢礼。”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一缕轻烟一样,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百感交集。困扰我这么多天的鬼魂,终于离开了。
第二天,就是七月十三,中元节。
晚上,我特意趁经理走了赶紧收拾东西坐二十四路公交车回到住处,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想起香蜡铺老板的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一直到午夜十二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鬼魂真的离开了,不会再缠着我了。
可是,就在我准备睡觉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谢谢你,阿蓉。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忘了什么事?
(六)七月十四,上花轿
想着短信的事,我究竟忘了一件什么事?我一整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觉,我怕一闭眼就看见七楼那个男子依旧站在我床边,窗帘下,脚那头……终于熬到了天亮,七月十四!我给经理打了电话说我在外面跑保险业务就不回办公室了。然后躺回床上蒙着脑袋补瞌睡。一觉醒来下午三点了,爬起来做饭打扫卫生收拾屋子顺便收拾自己!
七月十四,晚上十一点
我洗完头澡出来,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一阵阴冷的风吹进来,长发上洗发水泡沫顺着发梢滴在卧室老式的木地板上,混着昏黄的灯光,暗黄的地板变得黑红黑红。我盯着衣柜里那件红色敬酒服,缎面绣着的并蒂莲正在往外渗出黑水——我明明记得那件唯品会购买的红色衣服已经被我退了,袖子太小,根本穿不上,当时还是快递小哥亲自上门取的件!它怎么还在衣柜里?而且上周退货时明明没有并蒂莲花纹。袖口露出的标签上还贴着熟悉的快递单号,可单号末尾的数字正在蠕动,慢慢拼成了我的生辰八字。
阳台洗衣机突然发出异响,脱水桶里的衣服绞成了血色麻花。我拔掉插头的瞬间,镜面般的滚筒映出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她蹲在洗衣机里,手里绕着红色缎带,正是我退货时系在衣服上的防调包扣。缎带另一端拴着枚银锁片,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却被指甲抠得只剩“长命”二字。
“你不该退的……”女人的声音从滚筒深处传来,湿发贴在玻璃上,露出手腕上的刀疤,“这是他给我买的,说等孩子生下来就穿它拜堂。”
我吓得连连后退时撞翻了阳台的脏衣篮,里面滚出的却不是我洗完澡换下来的脏衣服,而是整筐红色的婴儿鞋。每只鞋尖都绣着我的名字,鞋底用朱砂画着小人,正沿着地板往衣柜爬。敬酒服的裙摆突然无风自动,内衬翻出的暗袋里掉出张照片——李建伟搂着前女友站在婚纱店门口,女人肚子微微凸起,婚纱拉链崩开的地方,露出和我这件敬酒服同款的并蒂莲刺绣。
“他说钱够了,能娶我了……”女人从洗衣机里站起来,病号服下摆滴着血水,“可那笔钱是他用命魂换的阴钱,怎么能养活人胎?”
大门外突然响起唢呐声,调子悲怆得像哭丧。我冲进客厅,看见旧式铁门的猫眼被涂满黑狗血——是昨天下午一单元的王奶奶硬塞给我的符纸,此刻狗血正顺着门缝往回流,在水泥地板门口画出一顶轿子的轮廓。客厅小阳台晾着的衣服突然全部转向,衣领冲着绿漆铁门,每件衣服的衣摆都系着红绳,绳尾捆着枚铜钱,正是我之前挂在大门内玄关处的五帝钱。
“蓉姑娘,吉时到了。”
沙哑男声混着锣鼓声撞在耳膜上,门把手剧烈晃动,上个月出门上班忘了戴钥匙,回来时借楼下李大爷的二郎锤砸扁铁门上铜狮子头的嘴里正一圈一圈吐出成团的小圆形纸钱。我摸到口袋里的黑狗血符纸,指尖刚碰到符纸边缘,厨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冰箱门上的卡通贴画全掉了,拼成一行血红的字:“穿嫁衣,上花轿,阴司路上无回头。”
红色敬酒服的肩带突然缠上我的脖子,缎面像活蛇般迅速往我身上裹。我拽着肩带往卧室跑,却看见床上放着个红木梳妆盒,盒盖刻着“囍”字,缝隙里渗出的不是香粉,而是粘稠的黑油。打开盒子的瞬间,里面的银梳子自动飞起来,齿间夹着缕乌黑长发,正是刚刚梳头时掉在地上的那一搓还混着洗澡水沐浴露的薄荷味。
“他等了两年,就等你穿上这身衣服……”洗衣机里的女人爬了出来,手里捧着个骨灰坛,坛口插着的不是香,而是三支婴儿的小鞋,“孩子没了,他的命魂也散了,只有阴婚能让他凑齐三魂,带孩子去投胎。”
唢呐声突然变调,变成婴儿的啼哭声。我透过铁门上的圆形猫眼往外看,楼道里飘着无数红灯笼,每个灯笼都写着我的名字。门外的红轿子旁站着两个纸扎轿夫,手里的轿杆正一下下撞击着绿漆老铁门,门框顶上脱落的漆皮一块块掉下来,上轿帘缝隙里伸出的不是手,而是根脐带,末端系着枚银锁片,正是洗衣机里女人拿的那枚。
客厅玄关处鞋柜上的镜子突然蒙雾,镜中映出楼上七楼的房间——李建伟穿着新郎服站在客厅阳台的房梁下,脖子上挂着的不是白绫,而是我的生辰八字帖。他身边跪着个穿红衣的女婴,手里摇着拨浪鼓,鼓面上画的不是图案,而是我的脸。
“穿上吧,蓉姑娘……”鬼喜婆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她拄着拐杖一步步往上爬,拐杖头戳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留下一个个血印,“你收了那一万八千八的红包,就是收了聘礼,这阴婚躲不掉的。”
敬酒服的裙摆已经缠到膝盖,缎面上的并蒂莲变成一摸血色手掌印。我摸到床头柜里的剪刀,刚要剪断肩带,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是梳妆盒里的银梳子,梳齿深深扎进我的皮肤,顺着伤口爬出细小的红绳,转眼就把我和缠在身上的敬酒服捆在了一起。
“滴答——”
天花板开始漏水,滴在梳妆盒里的黑油上,溅起的油星落在我手背上,竟烫出个“囍”字。楼道里的锣鼓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轿子杆碰撞的闷响。我听见轿帘被掀开的声音,然后是赤脚踩在地板上的湿腻脚步声,正一步步向我的房门靠近。
轿帘缝隙渗出的血珠顺着雕花轿杆往下滴,在老旧水泥地板上晕开暗褐色的花。我后背紧贴着铁门里面,听着门把手上铜狮子头发出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玄关墙上的观音像突然向前倾倒,香灰簌簌落在我脚边,形成一个歪扭的“囍”字。
“蓉姑娘,莫让新郎官等急了。”沙哑男声从轿底传来,带着井水般的寒气。我这才发现门槛缝里爬出无数黑蚂蚁,正排着队搬运五帝钱——昨天菜市口那家纸钱铺老板塞给我的辟邪铜钱,此刻竟被啃得只剩半片,铜锈在蚁群触角间泛着幽蓝荧光。
客厅书架顶上那格木板里的招财猫突然转动脑袋,釉彩眼睛里渗出的黑油滴落在地板上画出蜿蜒痕迹。那痕迹一直延伸到我脚边,突然分叉成两道:一道缠上我的脚踝,另一道猛地撞向阳台落地窗。“哗啦”一声巨响,四五米的玻璃瞬间碎成蛛网,穿堂风卷着纸钱灌进来,在客厅半空凝成大大的血色喜字。
我跌坐在地时,看到轿帘被一只青紫色的手掀开。那手戴着枚生锈的银戒指,指节上还挂着滴水。轿内端坐的人影穿着褪色的红嫁衣,盖头边缘垂落的珠串全是人的臼齿,随着轿身晃动发出咔嗒轻响。
“阿蓉——”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蒸锅掀开时的白雾。我连滚带爬冲进厨房,却见电饭煲里煮着的不是米饭,而是满满一锅指甲盖大小的红鞋,每只鞋尖都绣着我的生辰八字。抽油烟机倒转着,把天花板上的水渍绞成血线,滴滴答答落在灶台的“囍”字剪纸中央。
剪纸也是昨晚王奶奶塞给我的,说“中元节贴灶王爷前能挡煞”。此刻红纸边缘蜷曲如活物,露出背面用朱砂画的婚书——男方姓名处写着“李建伟”,正是七楼那个失恋后上吊死了两年的男子的名字。婚书末尾盖着的阴司大印,正渗出黑红色的油膏,将我的指纹牢牢黏在纸面上。
“砰!”
大门被撞开的瞬间,我抓起菜刀砍向婚书。刀刃刚碰到红纸,整面墙突然渗出粘稠的黑血,顺着砖缝爬出无数细小的手,每只手都握着半张照片——是李建伟和他前女友当年背着女方父母去拍的婚纱照,所有照片里的女人脸都被指甲抠烂了,露出底下我的脸。
“她嫌我穷,嫌我没出息……”轿子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怨毒,“可我把命魂都押了,换了一万八千八的聘礼,她凭什么撕毁婚约退婚?”
黑血漫到膝盖时,我看见厨房窗户上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影。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正用头撞着玻璃,每撞一下就有碎玻璃混着脑浆掉在窗台上。那些碎玻璃片落地后竟拼成了李建伟前女友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婉,地址栏赫然写着三栋楼二单元七楼14号。
“她不是嫌你穷……”我捡起身份证,手指被玻璃割得鲜血淋漓,“她是怀孕了,被她妈逼着打了胎才分手的!”
这话刚出口,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客厅的红轿子猛地冲进厨房,轿杆撞碎了水龙头,喷出的不是水而是腥臭的血水。李建伟的鬼魂从轿里飘出来,青紫色的舌头卷住我的脖子,婚书不知何时缠在了我手腕上,朱砂字迹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你怎么知道……”他的眼白突然变成血色,腐烂的指尖掐进我锁骨,“你见过她?”
血水漫到胸口时,我摸到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刚才慌乱中拨通了香蜡铺老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噼啪的电流声,混杂着老板沙哑的吼声:“把婚书贴到他吊死的房梁上!用黑狗血涂四角!”
话音未落,厨房顶灯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扎进李建伟的鬼魂身体。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我抓起灶台上的打火机,点燃了浸满血水的婚书。火焰竟是绿色的,烧着时发出女人的呜咽声,婚书上的朱砂字像活过来般扭动,最终化作一缕黑烟钻进我掌心的伤口。
“她骗我……她一直在骗我……”李建伟的鬼魂开始透明,身上的红嫁衣寸寸碎裂,露出里面开始腐烂的尸身,“那笔钱不是聘礼,是她打胎的手术费……”
黑血突然退潮般流回地漏,窗台上的脑浆凝结成一枚带血的胎盘。我踉跄着跑出厨房,看见客厅的红轿子正在燃烧,轿帘里掉出个烧焦的布包——正是李建伟让我找的那个木盒。盒子裂开的缝隙里,飘出个婴儿的魂魄,冲我眨了眨眼,便化作光点钻进李建伟逐渐消散的身体里。原来盒子里装的并不是李建伟的命魂!
“咚——”
七楼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我扶着楼梯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踩在黏腻的血水上。七楼14号的门大开着,房梁上挂着的不再是那根随风摇摆的麻绳,而是件洗得发白的婴儿襁褓,襁褓里塞着半张 birth certificate,母亲姓名处写着李建伟前女友的名字冯小玲,父亲姓名栏却是一片空白。
香蜡铺老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黑狗血桶,正在往墙上刷符。“那姑娘打完胎就疯了,发疯前找人把孩子的胎盘封在木盒里,又把李建伟的命魂骗来镇住怨气。”他用桃木剑挑起襁褓,里面掉出个红包,正是我捡到的那个红纸红包,“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是买他命魂的钱,也是给未出世孩子的买命钱。”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我看见李建伟的鬼魂抱着婴儿魂魄,站在房梁下对我鞠躬。他身上的腐烂皮肉已经褪去,变回初见时那个清瘦的小伙子模样,只是手腕上多了道红绳,绳尾系着婴儿的小脚丫。
“谢谢你,阿蓉。”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释然的笑意,“我带他去投胎了。”
说完,父子俩化作两道白光消失在晨雾里。我低头看掌心的伤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淡红色的“囍”字,像极了婚书上的朱砂印。香蜡铺老板往我手里塞了块黑狗血浸过的符纸:“这阴婚虽解了,但你沾了阴缘,以后每月十四都得……”
他的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只见一群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从隔壁三单元出来,担架上盖着白布,露出的手腕上戴着枚银戒指——和李建伟鬼魂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王奶奶颤巍巍地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攥着半张纸钱,上面用指甲划着:“他前女友的妈今早发现女儿吊死在衣柜里,手腕上缠着红绳,说要去阴曹地府找女婿和外孙……”
晨风吹散纸钱时,我看见香蜡铺老板在七楼窗口对我比划手势。他手里的桃木剑指着房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刻痕,歪歪扭扭地刻着四个字:
“永结同心”
而我掌心的“囍”字,正在晨光中渐渐变成深紫色,像极了凝固的血。楼道里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从七楼一直传到一楼,最后消失在转角那栋楼一楼的猫眼外——那里不知何时又放了个红纸红包,开口处露出的不再是钞票,而是一缕乌黑的长发。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很轻,很有节奏,一步一步,朝着我的门口走来。
然后,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很轻,却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屏住呼吸,慢慢走到门镜前,往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不是那个高高瘦瘦的鬼魂,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看到我在门洞猫眼里看他,抬起手,朝我挥了挥。
然后,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我交给李建伟的木盒!
我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门外的男人笑了笑,嘴巴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透过门镜,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
“现在,轮到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