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的意识被困在了一枚玉佩里,就是沈聿腰间常年佩戴的那一枚。
我成了他最贴身的「旁观者」。
我看见他像疯了一样翻遍了整个房间,却找不到我一丝一毫的踪迹。
他派出了所有的暗卫,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他们只在城外的护城河里,打捞起一件我的外衣。
所有人都说,太子妃心灰意冷,投河自尽了。
沈聿不信。
他站在河边,站了一天一夜。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慌」的表情。
原来,他也会怕。
林语柔来了。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袅袅婷婷地走到他身边。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姐姐她……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
沈聿猛地转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闭嘴!」
「她不会死。」
林语柔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脸色白了白。
「殿下,我知道您伤心,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的商队已经平安归来,货物不仅分毫未损,还翻了一倍。」
「这都是姐姐的功劳,您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啊。」
她提起这件事,沈聿的身体狠狠一震。
他想起了我的「献祭」。
想起了我消失前,说出的那个愿望。
「是你……」
沈聿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是你逼死她的!」
他一把掐住了林语柔的脖子,将她抵在河边的柳树上。
林语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拼命地挣扎。
「殿下……咳咳……您在说什么……我没有……」
「你没有?」
沈聿冷笑,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如果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启动星盘的禁术?」
「林语柔,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你回来!」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沈聿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林语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就在我以为她会就这么死掉的时候,沈聿的贴身侍卫匆匆赶来。
「殿下,宫里来人了!」
「陛下让您立刻进宫!」
沈聿的动作一顿。
他松开了手,林语柔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聿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经过她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用冰冷的声音说。
「从今天起,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否则,我不能保证,下一次还会有人来救你。」
林语柔瘫在地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我跟着沈聿进了宫。
皇帝的书房里,气氛凝重。
老皇帝看着他,沉声问。
「太子妃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聿垂着眼,沉默不语。
「一个善妒、无才的女人,死了便死了。」
「朕已经为你物色了新的人选,太傅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比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强多了。」
听到这话,沈聿猛地抬起头。
「父皇。」
「她不是那样的女人。」
「她是儿臣的妻,是唯一的太子妃。」
老皇帝皱起了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为她守着不成?」
沈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父皇,您可知,北境大军为何能在三个月内平定叛乱?」
老皇帝一愣。
「不是因为你献上的新式兵器图纸吗?」
「那图纸,是她画的。」
沈聿又问。
「您可知,去岁江南大旱,为何能在半月之内缓解灾情?」
老皇帝的脸色变了。
「不是因为你提出的水车灌溉之法吗?」
「那水车,是她设计的。」
「还有您现在坐的龙椅,之所以能冬暖夏凉,是因为她改进了下面的地龙和冰鉴。」
「您批阅奏折用的羽毛笔,是她做的。」
「您喝的贡茶,是她培育的。」
「这三年来,我所做的一切,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来自于她。」
沈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书房的每一个人心上。
老皇帝的脸色,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深深的忌惮。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他一直以为尽在掌握的储君。
他现在才发现,他,或者说整个王朝,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个女人,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彻底改变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
老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沈聿惨然一笑。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把她弄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这是儿臣的请辞书。」
「儿臣不才,无德无能,不堪为储君。」
「请父皇废黜儿臣的太子之位,儿臣愿去寻她,无论天涯海角。」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沈聿的举动惊呆了。
为了一个已死的女人,他竟然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疯了。
真是疯了。
星辉文舍